杀楚

古来悲不尽,况我本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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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邪衍生】金缕鞍(杨平/陈云樵,下)

簇邪衍生,杨平/陈云樵

基本世界观设定接风物系列前三《琉璃盏》《錾银囊》《未展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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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杨平系好腰带,翻身上马,递了只手给陈云樵。

那被丢在草丛中的弓箭已经捡起来系好在鞍上,陈云樵把自己表面上收拾干净,刚搭上手,就被杨平提气一下子拽起来,仍旧用双臂圈在身前。

这次他腿间的缅铃被摘除扔掉了,坐着倒也没那么难受,陈云樵掩去一个呵欠,向后往杨平身上靠了靠,就听见少将军驭辔的声音。

“你睡吧,”杨平道,“我们原定了要在山上佛陀寺中歇脚,此去还有段行程,到时我再叫你。”

陈云樵并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好说话,但也并不会主动去问。

左右杨平心情好时受益的是他,万一问得多了,惹得少将军不开心,连累的还是自己,由此还是不问的好。陈云樵想了想,想通之后干脆闭起眼睛,靠着杨平想养养神。他昨夜没睡,今日起了个大早,刚又被杨平折腾了一番,是以虽在马上颠簸着,却眼睛一阖就即刻沉入梦乡,杨平没过多久就只听见他平稳的呼吸。

少将军暗叹了一声。

初秋高爽,他在马上举目望了一望九华山主峰,云遮雾绕里掩着宝刹佛塔,周遭霞光四映,可杨平知道那里面等着他的人和事却不像表面上这样光鲜好看。

薛洋诡谲,他替祁王做事,必然是想招揽杨平,杨平能推脱掩饰一时,但不能总是这样。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次升迁背后必然有人助推——其时李师道任平卢淄青节度使,拥兵二十州,与成德王承宗暗中勾结淮西吴元济,刺死了主战的武元衡。淮西藩镇是朝廷心腹大患,可惜今上病重,太子又久久未立,待到武相一死,清剿蔡州的事又搁置下来,竟无人敢提。

杨苍杨平父子本是武元衡一手提拔上来的,武相死后杨苍曾多次提点杨平,要他谨言慎行,杨平听了。

尽管听了还不如不听。

恶木岂无枝?志士多苦心。

杨平苦就苦在他本意不想这样,但天不遂人愿,武元衡死后发兵之事一搁再搁,裴度和白居易曾有心再谏剿寇,但白居易被贬江州,裴度给人刺伤,一时间朝中无人敢再提这事。

他因此心中分外压抑,父命、前程、性命,几件事搅在脑子里,杨平只有拿陈云樵泄愤。

他看不惯陈云樵什么呢?

金吾卫世袭家财,不思报国,遇上杨平这样人的,只会小意屈全讨好,他竟是连反抗都不敢反抗的。

杨平最恨这样。

他父亲要他向李师道、王承宗低头,祁王欲夺太子,又跟裴度交好,必然主战。杨平这时候升迁,他不信背后没有缘故。然而他父亲杨苍只希望保住官衔,两方都不得罪,杨平最好既不做毛遂脱颖于囊中、也不做韩非所说的“主未命而唯唯”,如晏子对齐景公那样,就很好了。

陈云樵是可以装、可以忍,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杨平不行,杨平在乎的太多了。

——他是马上游猎夜拥掷的少年将军,刀既然在手里,骏马又在鞍下,难道不该报仇千里如咫尺?

非是不该,而是不能。

杨平缓缓吐出一口气。

忍又能忍多久呢?有一刻他心头极热,但热过后又变得很凉。

他看清楚自己对一个无辜牵扯进来的人做了什么时感到心头十分惊怖,倘若陈云樵恨他还好,杨平的暴戾是那种潜在皮肤之下、游曳不显露的一股戾气,他要恨陈云樵不反抗,又在对方真不顺遂他心意时猛然发作。然而发作过后,连他自己也感到一股迟来的惧意。

嗔是心头一柄毒刀,刀不仅刮在别人身上,还剜在自己心里。

他低头看了看陈云樵,感到那种从指尖攀到心口的痛。

——勋业古来难,是他胸中有一股郁结之气久不得志,和陈云樵又有什么干系呢?他这样做,同那些他欲杀之后快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杨平踢了踢马腹,咬紧牙关疾驰起来,他从箭囊中取下三支羽箭,手腕如电搭弓扣弦,抬手便射。

羽箭似流星啊。

可空有射术武艺却无处施展,箭再疾、刀再快,又有什么用呢。

杨平不甘心。

他射出的三支长箭穿透丛林云霄,击中云霭间的飞鸟便落下,摔在草坪当中也无人问津。杨平一心一意盯着眼前的路,胸腔当中逐渐汇聚起一种不能够轻易忽视的动力,他于是做了决定。

这一刻杨平想的是什么陈云樵并不知道,也许后来也不会有人知道,但杨平这样想了,并按照想法那样做了——求仁得仁,求义得义,他本该没有怨怼了。

 

酒是惠泉酒,花是金桂花。

案几上用耀州的青窑瓷盘子盛着一叠水艳艳的红菱,陈云樵自皂纱下面探出一节白生生的手指,拈起一个红菱掰开,露出里面的白肉来。

他自睡醒后精神恢复了大半,早上走得急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到了山顶上这处桂花林中的别苑里,才觉出饿来。杨平执酒坐在陈云樵身侧,祁王他们游猎结束,所得猎物均以交给下人处理。

这是九华山顶一处祁王落脚的行宫,原是座前朝留下来的庙宇,得祁王捐资重建后在山麓南边阿姑泉处另起了一座宝刹,称作弥陀寺。因是佛门净地,不便食荤腥,众人坐下来小聚时面前摆的无一不是素膳。

陈云樵仔细观看时,发觉吃食用料无一不是南方时鲜,而长安却在秦岭淮河以北,他暗想,晋人曹摅写天下巨富石崇有一句“肴则时鲜”,这早秋的苏州四角水红菱直送长安,也着实算得上名贵了。

宝玉坐在陈云樵对面,旁侧挨着薛洋,他是一双眼睛只盯着陈云樵看的,连薛洋说什么都听不见。

薛洋无奈道:“二爷?”

宝玉回神,看薛洋叫他,才歉意地笑笑,道:“你方才说什么?”

薛洋道:“我说,光是喝酒也没意思,在座的皆是龙章凤姿之人,不如我们藏钩罢,输的人罚酒。”

祁王在座上听到这话,笑了一笑,也道:“我这酒是无锡运来的新酿,用惠山寺石泉水酿成,你岂不闻‘旋开银瓮泻红泉,一种奇香四座传’?要骗我的酒喝,只怕没那么简单,我看输的人除了罚酒外还得由上家限题,赋诗一首才好。”

杨平听到这里执箸的手才一顿,他神情怪异地四周打量了一番,发觉九华山上聚饮的诸位除了来时的这几人,竟还有本该在家养伤的御史中丞裴度、节度使李愬、都知兵马使刘悟等人,除了被贬的白居易外,主张伐藩的这几人,竟都在这里。

他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定夺,知道祁王引他秋猎并不真为贺迁,更不想再把陈云樵牵扯进来,是以虽有些预兆似的微微心惊,但并没有出声反驳。

既没人反对,薛洋便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玉钩,笑盈盈地握在掌心里。

藏钩戏本分为二曹以较胜负,众人就以座次为曹。一人藏钩在手中,曹人当射知所在,一藏为一筹,三藏为一都,藏在上曹即下曹射之,在下曹即上曹射之。

这本是看眼力的功夫,杨平自忖不会露丑,谁知道薛洋有意作弄他,拈了个诀在最后那人手中使了个障眼法,竟把玉钩又换回到自己这里。

他本是江湖上的一个方士,对这种魍魉伎俩很是在行,要骗杨平,并不十分困难。

杨平果真猜错了。

他叹了半声,因早有预感,也并不十分意外。

杨平站起身,他上家是裴度,裴度在座中冲杨平颔首致意,又暗暗与祁王交换了个眼色。

裴度道:“既是游猎,杨小将军就以猎西山为题作一首吧,格律用韵都不限你,捡个会的就行。”

杨平习武至今,平辈人里几乎无人是他对手,但在诗词歌赋上却一窍不通,要他作诗,比掉脑袋还要难些。

他于是坦然道:“我并不会,让诸位大人和王爷扫兴了。”

陈云樵本安稳递到嘴边的酒水差点洒在自己的衣裙上,他寻思哪有这么不会做人的,几乎想踹给杨平一脚,但又忆起自己不能发声,着急之际只好忙伸手蘸了杯中的酒液,在案上写字。

他写“京洛陈王意”,又写“一纵三禽连”,然后伸手拉扯杨平衣袍下摆,要他往桌上看一眼。

薛洋眼尖,先杨平一步把桌上的字扬声念出来,笑道:“这个好,我闻陈王曾写过一篇京洛少年一箭射中双兔的诗文,然而只是诗中描绘,陈王自己却并没有做到过。”

陈云樵在这种事上心思极缜密,他虽借了陈王的典,却记得曹植夺嫡失败后被贬安乡侯的事,因此虽是恭维祁王射艺高超,却不能把他比作曹植,所以干脆改了一字。

宝玉却道:“其实自古游猎诗也没多大意思,陈王尚且不是亲身参与,何况庾信、王褒之流呢?我们既在佛门净地,岂不知贯休有‘犹更愿天公一丈雪,深山麋鹿尽冻死’之句?”

他说的却是一位名僧的诗句,佛门慈悲,不忍看禽兽被围猎至死,所以有愿麋鹿尽冻死之言。

裴度笑道:“说得好,佛门净地,当然要颂高僧的诗。贾公子一提我便想起虚中悼方干时所说的‘先生在世日,祗向镜湖居。明主未巡狩,白头閒钓鱼’,想来方千不像吕尚遇西伯侯那么幸运,所以才蹉跎至此,实是可叹。”

杨平心中一动,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了。

他抬头直直地看向祁王,却见祁王果真也看着他。

在座的除宝玉和陈云樵外都是祁王一党人士,薛洋见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便知是时候,起身带宝玉和云樵离席。

他们三人刚刚出去,祁王便走下座来,躬身向杨平一拜。

杨平惊愕,伸手去托他,就听祁王道:“我今有一事要托付给杨小将军,此事关节重大,唯有在这里才敢言说。”

他缓缓抬起眼睛——

 

“拜请小将军效聂政、荆轲,入宫城之内,替我取李师道项上首级回来。”

 

 

END.

 

 

好了。番外一完了,简单交代了1哈你们小将军是怎么被骗(?)去行刺的,之后剧情就接未展眉了。

番外二的剧情接的是未展眉之后,具体会发生什么你们绝对猜不到……=L=但下周我要出门采风了!采风回来还要搬砖,所以这几天就不会更新了,请大家关心爱护老年写手(?)看完留个评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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