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楚

古来悲不尽,况我本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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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九门|佛八】直道相思了无益(二)

贰.

 

彭三鞭与日本人勾结,带人在张启山一行回程的火车上伏击不成,反而自己丢了性命。张启山护尹新月回来,齐铁嘴和二月红他们坐在一处,二爷敛了眉眼,缓呷一口手中清茶,不动声色道:“另外两节车厢都是日本杀手,不过现在已无事了。”他话音轻巧,不着痕迹带过一片血雨腥风,齐铁嘴暗自咂舌,忍不住瞄他一眼。

 

不论如何,北平之事,到这里且先告一段落了。

 

回来长沙地界,二爷急着带夫人歇息,与众人道过别后就走了。尹新月初来乍到,兼之彭三鞭死在张启山手上,要她这时回去北平,是万万不能的。张启山别无他法,长沙城的局面本来离了他坐镇就十分不稳,掩人耳目地走了这些时日,此刻还不知城中什么光景。他心事繁重,虽然头疼,但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答应她去自己府上暂住。待到尹新月坐稳,他回头看一眼齐铁嘴,见齐桓冲他摆摆手,意思不妨,也只得深吸口气,按下情绪上了车。

见车开远了,齐铁嘴负手叹息:“一个两个都拖家带口的,得了,爷我还是腿儿着回去。”

他这话说的有问题,然则张副官并不知道佛爷已和他挑明了关系,现在只看着好笑,便道:“那八爷请,不送了。”

齐铁嘴横他一眼,懒得计较,把手里的箱子往张日山怀里一扔,自己负手徐徐而行,扬声吩咐他送回府去。

 

一晃几日过去。

张启山自那日回了自己府上,问过诸般事务后,便忙得脚不沾家。先前因吗啡一事他押了陈皮在自己这里,回来副官说人让陆建勋提走了,关在哪里尚没有查明。陈皮是二月红的徒弟,此事虽与二爷通过气,但二爷既也说了这孩子是为救他师娘心切,张启山本是回来就要放人的。陆建勋同他不对盘,最会给他找不自在,陈皮被这人提走,少不得要吃些苦头,找人刻不容缓。

他忙着,尹新月在他府上也没得闲。说起来,尹老板最初要将她嫁给彭三鞭,其中肯定是为了什么利害关系。她在北平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不愿意平白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张启山气度不凡,潇洒英俊,在新月饭店连点三盏天灯出手阔绰,又难得重情重义,彭三鞭死在他手上,正巧给了尹新月说此时回去于她名节不好的借口。是以,趁着张启山不在府邸,她忙着上上下下先灌输自己女主人的思想,最好是让这事木已成舟,到时候众口铄金,张启山不认她这个夫人也得认。

 

比较而言,这几日来最没事干的倒是齐铁嘴。

佛爷忙着,没人大晚上把他拽上车一路拉去看这看那。齐铁嘴乐得清闲,每天早上出来半日,仍穿他那身青布直裰,吩咐伙计支起桌椅,坐在自己堂口前端一碗米粉边唆边晒太阳。

九门之中,有上、平、下之分,如齐铁嘴这样,排行老八的下三门,近些年早已不再下地,主要以倒卖古董为生。他早起坐在堂口前头,若有人来,伙计领着去后面香堂看货,谈好价钱,交了货,他送买主一卦,是为“送算”。

到了下午,吃过午饭,他便伸展筋骨回去午睡。一觉睡醒,沿街溜达一圈,傍晚时回来吃晚饭,一天就过去了。

张启山平日里是很爱找齐铁嘴的,来接他的司机都熟门熟路。从北平回来后,将近一周过去,佛爷府上没遣人来寻八爷,齐铁嘴手下伙计还有些嘀咕。当然这些事齐桓自己是根本没放在心上,他不用掐算就知道佛爷事务繁忙,干脆心安理得每日去狗五爷那里讨他的三寸钉玩,烦得吴老狗几欲放狗撵人。

 

这天傍晚齐桓散步回来,手里掐着一串流珠,按着四动一息,一息掐一珠的炼气凝神之法不急不缓地走着,突地心有所感一般抬起头来——

狭长的巷子里,夕阳余晖扫出淡淡一尾,衬得这人军装笔挺,十分英气逼人。

齐铁嘴上前拱手笑道:“哟,怎么佛爷亲自来了?多大的事得您自己跑一趟?”

张启山本来有伤在身,多日奔波,面有倦色,可精神还不错,“无事,”他顿了一顿,“我把陈皮从陆建勋那里带走了,人现在在医院。”

齐铁嘴道:“伤的可重?”

张启山沉吟道:“不大好,他是知道死都不能认这通敌叛国罪名的。”

齐铁嘴叹一声,按例要安抚张启山两句,给他顺顺心,“佛爷别多想了,人提出来就好。陆长官再怎么看你不顺,也不好因这莫须有的罪名打死二爷的徒弟嘛。”

他说的顺口,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张启山就是忽然不说话了,看着齐铁嘴。齐铁嘴无辜回望,过了片刻,才听张启山道:“我顺路来看看你。”

齐铁嘴一笑,玳瑁框后的眼睛十分灵动,“嘿嘿,知道佛爷挂念我。”

张启山却没有笑,“我挂念八爷,却不知道八爷还记不记得张某。”

的确,自那日车站一别,张启山忙,齐铁嘴可是清闲,却也没见他主动来找过。反而在家吃好喝好,几日不见,脸颊都圆润了一些。

齐铁嘴连忙讨饶作揖:“哎哟,佛爷说的哪里话。老八不敢前去,是怕打扰了佛爷办事嘛。”

这人靠嘴吃饭果然不假,话都给他说得滴水不漏,张启山只得深吸了口气,正了正帽檐,“那八爷先歇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佛爷慢走。”齐铁嘴微微躬身,目送张启山笔直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半晌才直起身子。

暮色四合,他从巷子里推门进去,抬眼看见自己院里一颗老银杏树上栖了只寒鸦,被开门的声音惊起,扑棱着翅膀落到墙头上去。齐铁嘴驻足看了一会儿,初冬的寒意慢慢落下来,他搓了搓手指,一面问着“诶晚饭吃什么啊?”一面快步往屋里去。

 

张启山那天从齐铁嘴家门前回去,前脚刚跨进自己的客厅,后脚解九爷就带着红夫人两封手书找上门来,说了鹿活草不能根治,她决定瞒下红二爷,安心度过最后一点时光,求佛爷替她保存这药,千万不能交给二爷一事。张启山何止愁绪万千,但思及二爷对夫人情根深种,若不行此法,待夫人仙去,二爷定是要陪她一起去,矿山之事便又没了眉目,最后也只能是应下了。几日后大雨,二爷果然带着夫人前来求药,仅仅一扇铁门之隔,张启山当真扮好了他面冷心冷的角色,又几日,待到陈皮出院,消息递过来,夫人去了。

听闻师娘死讯,陈皮杀了十里河滩面掌柜一众人等,如今全城都是他的通缉令,眼见这二月红唯一一个徒弟也是保不住了,张启山愈发觉得心累,然而矿山的事又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

 

这时候齐桓倒自己找上门来了,原是他闻询去了二爷府上一趟,见二月红自夫人死后,纵情声色,混沌度日,实在不忍心,想到佛爷素来与二爷交好,便想让他帮着劝两句。

张启山坐在议事厅里,他身上带伤,从领口出隐约得见绷带,齐铁嘴坐下来,看他面色疲惫,心中也十分不忍,刚想说两句,门口却传来个女声:“你怎么又来了呀。”

尹新月踩着高跟鞋一路踏进议事厅,手里端着药,不知是不是女人天生的直觉,一股没来由的敌意让她见到齐桓就皱眉,“这是你家么?还能不能让人安心养伤了?”

齐铁嘴心说不是我家难道就是你家,面上却不显露出来,站起身赔笑道:“嫂子说的是,老八以后尽量少来……”他看了张启山一眼,谁知张启山自听到那声“嫂子”便气得懒得说话,只好接着道,“……争取不来。

说罢见没人留他,也不自讨没趣,干脆就出去了。

尹新月自觉胜利一茬,想了想还是不保险,转头又吩咐管家对外一致说佛爷养伤期间谁也不见,这就是后话了。

 

张启山心中烦闷,他到现在还记着齐铁嘴在火车上应他的话,谁知这人转脸就忘,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搞得他好不容易这么多年积攒起的一点决心又隐隐动摇起来。他出身坎坷,身负穷奇凶兽的纹身,本就是一尊杀神煞星,老八若要离他远一些……倒也未尝不好……好个屁,他这个人,最不信命。在这长沙城里,哪还找得出比他张启山更凶的东西?齐桓既已应了他,想若无其事揭过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打定了主意,剩下几日,张启山当真是在好好养伤,待到红夫人下葬那天,二爷为夫人出殡,迟迟不见人回来,齐铁嘴没了办法来找张启山,管家也不知有意无意,当面说了尹新月假佛爷之名让人不要打扰,这自作主张之举,实实在在拂到了张启山的逆鳞。

“我烦请尹小姐,不要再干这种自作主张的事情,”这年轻的军阀面色沉了下来,“叫八爷去卧房等我。”说罢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佛爷。”卧房那边,齐铁嘴面有郁色,见来他来了,急忙迎上去。

“二爷怎么样了?”张启山最近说是在家修养,实则没少研究矿山的事情,眼眶底下也有些青黑。两人打个照面,均有些心疼对方脸色,一时之间,前几日那微妙的气氛淡了不少。

“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齐铁嘴道,“红府上的人说了,二爷为夫人入殓,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矿山墓葬里折过红家的前辈,张启山最初请二月红出手,便是为了这个。然则现在看来,二爷自夫人离世后,神思恍惚,状态不佳,下墓实是强人所难了。齐铁嘴显是知道其中厉害,眉间一点郁色都忘了掩盖,道自己在矿山那处埋下的眼线,传来消息说日本人在附近活动越来越频繁。他们弹药和人手都不能和日本人相比,唯有一个抢占先机,看来二探矿山之事,只能尽早,不能更晚。

张启山下定决心,便准备着手布置起来。这时节,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笼在人心头,齐铁嘴目光落在张启山颦起的眉头上,那来之前就想好的话脱口而出:“佛爷若执意如此,老八就陪你走这一趟。”

从前张启山别说带他下墓,就是让他看点东西他都要推三阻四,如今却说出这句话来……张启山微微一怔,动容片刻,几天以来头次噙出点笑意,“你放心,我们这次做好准备,以保万无一失。”

齐铁嘴一拱手,“那我就等着佛爷的消息了。”

张启山稍稍颔首,知他要走,也没有过多挽留,只是伸出手去,替他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沉声道:“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多余的话,已经不必说了。

 

所幸过了几天,事情又有了转机。二月红在祖坟里发现那反打的盗洞,是他红家先人留下,一路顺着摸过去,找到先人遗书,才知这矿山古墓,他是非去不可。丫头已经去了,他一个下墓,再没什么牵挂,同佛爷商量定了,一行人约好最后期限,赶着做下墓前的准备。

临行前一夜,齐桓一身洋人的装备,收拾立整了,张启山带他去看和解九爷一起置办下来的家伙事儿。这寻常土夫子下地,无非带那几样,什么黑驴蹄子洛阳铲。然则矿山古墓情况不明,又曾是日本人扎过营的地界,他们此行火力必不可少。张启山怕到时候万一看护齐桓不及,需得提前给他挑件趁手的枪械防身才好。

老一辈人观念里,倒斗是手艺活,本事和胆色俱不能少。齐家在下三门,平日里只接手处理倒卖古董,早就不干那行走于阴阳间的买卖,手艺虽还在,但已经生疏几代了。到齐桓父亲那一辈,寻龙点穴的本领和青乌风水早就溶为一处,凭本事替人消灾,若有风水聚祸,见到了非要想个法子破开,倒斗的本领倒放在其次了。所以奇门八算的名声虽响亮,但让齐桓真正下墓,说不哆嗦,那是假的。

哆嗦归哆嗦,甫一见到这么些军火,有哪个男人不啧啧称奇的?

张启山从箱子里拿出一支德国造20响的镜面匣子来。这枪不算太大,分量也还轻便,兼之射程比一般手枪要远,又是全自动的,考虑来考虑去,还是选了它给齐桓防身。张启山上了弹匣,拉开枪栓,对着远处的射击靶开了一枪,正中红心。他把枪递给齐桓,自己站在他身后,屏退了周围左右的人,手把手教齐桓开枪。

“这枪可以单发可以连发,只是后坐力稍大,弄不好不是抬头,就是低头……”张启山声音低沉,俩人挨得极进,他说话几乎是挨着齐桓耳边。

他们是有过肌肤之亲的,齐桓哪受得了这个?当时就忍不住缩头躲了一下,偏生手又让张启山连着枪托握住了,躲也没躲开。张启山指节修长有力,一双常年拿刀握枪的手稳稳覆在他手上,指腹的枪茧都磨得人心痒,却还得听他说话,“这枪这么用,”说着他把齐桓的手转过来,让枪身放平,扣着扳机利用跳弹在前方扫出一片扇形的射击面,“你看看。”

齐桓定睛细看,那前方横排开的五个靶子,每一个都有中弹。以他这种根本没有准头可言的人来说,反倒是这样最简单。张启山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

“佛爷挑的东西还能有错?劳您费心了。”齐桓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来。

他这样说话,和前两日在门前巷子里相逢没什么区别,客气里带点惯有的讨好,不至于让人不舒服,却让张启山也高兴不起来。心里那点刚刚冒出头的绮念,好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松开握着齐桓指节的手,后退一步压了压帽檐,喊人进来,“教八爷怎么开枪。”说罢头也不回地,从这军火库里出去了。

 

·TBC·

 

蛤蛤!第一章有肉能说明什么,不能。都是老江湖,对谈恋爱的定义不一样,路还长=v=打枪这段来自我跟对象直播看剧时她的脑洞。

我看剧里佛爷给八爷的是柄左轮……然而我比较嫌弃左轮,怎么样也换把驳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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